一
前天,一个和我长期在论坛交流的女性网友告诉我,这个论坛的一位博士先生经常发短信骚扰她,在QQ和她聊天的时候要求她做他的情妇。我问她,为什么他要求你做他的情妇,她告诉我,他需要写作的源泉,因为离开了女人的身体,他的写作也将僵死。他需要不停地更换异性的身体,不断地在异性之间发生性关系,让他的身体获得刺激,从而才有写作的动力,而博士先生的妻子,根本已经不能激发他写作的热情了,跟他的妻子在一起,他感觉到身体在枯萎,灵魂在死去。我发火了,我对她说,你是傻啊还是怎么了?你才是个大学生,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和他上床,你为了什么,你用你的身体让他获得写作的灵感吗?这都是屁话,这是无耻的**发情的最佳理由,**唯一比人类不高明的就是**一旦发情,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到母兽身上,纵情地发泄它的性欲,人类难道真的和**豪无差异?我知道人类有许多高级的理由:我们要求性解放、我们要求性高潮、我们要求体位革命、我们认为一夫一妻是基督教遗留给我们的最为可耻的遗产……我们的理由太多,总而言之,我们要的是打碎一切一切旧道德,让我们尽情地做爱,让我们尽情地在肉体的欢娱之中享受生命,让我们回到那伟大的原始社会——这就是我们的博士先生所要求的伟大革命、写作灵感的滋养!
这样事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我大概确实生长在一个荒诞的年代吧,我大概确实是落伍了吧。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就成了个老古董了。我拼命地回想我过去的生命,希望从中找出一个理由,为我现在的道德观念辩护,为我现在的落伍辩护,为我寻找一个反抗的理由!
二
我的父亲与母亲在结婚之前只见过可怜的几次面,那是文革之中。母亲常说,她当初冤枉才嫁给了父亲,我的外公是个工人,在那个年代,工人意味着特权阶层,有粮票,逢年过节,还能发上肉,并且外公家里有三间平房——那是阔绰的象征,不过,我知道她是开着玩笑这么说的,其实她很爱我的父亲。父亲也常说,母亲年轻的时候不俊俏,因为人长地结实、能下地干活,才要了。每次他们说完这个几乎永无休止且不断反复的“笑话”之后,总是相视而笑。我知道,这是他们回忆青春年代的唯一笑话了。此刻,父亲必定想起了他青春时的英俊与风流,母亲也必定想起了少女时那欢乐——因为她是工人的女儿。父亲与母亲并非永远不吵架,但在我记忆之中仅有一次,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了,但是他们确实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凶,父亲死后,母亲告诉我,那是她们一起生活的23年中唯一一次吵架,因为父亲赌钱,母亲又说,因为当时父亲家穷,没有钱,没有房,又是贫下中农,所以象父亲这样的人能娶个工人的女儿是很大的荣幸,所以父亲从来是让着她。我也知道,父亲每次吃饭的时候总是把最好的菜先夹给母亲,我也知道,父亲从来不愿意让母亲去上班,只要家里够用,他就让母亲在家里做饭稍微干点农活。
父亲中年去世之后,我问母亲,要不要再嫁人,我不会介意,因为你很年轻,未来的路很长。母亲说,我生是爸的人,死也是你爸的鬼。从此,我不再问这事,我知道,再问是对母亲的侮辱!几年来,依然如此,母亲永远在家等着我回家,等着我回去陪伴她,哪怕是短短几天也好。
我的母亲与父亲在结婚之前就这么见过几次面,母亲常说,她在结婚之前连父亲的面也没见过,都是媒人撮合的。
三
读了大学之后,我发现世界开始荒诞了,原有的和谐开始被慢慢撕裂,一切都是在以一种让人战栗的高速运转着,象风一般飞驰着。
我发现,我想象中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不再存在了,这个世界遍布着可怕的荒诞,只有唐·吉诃德还在坚守着他的高贵,疯子一般冲向那辆风车。我不知道是塞万提斯的善意呢,还是塞万提斯的恶意,唐·吉诃德在与风车的战争中终于一败涂地。我生活的世界开始裂变了,一些让我羞涩的词语开始冲入我的耳膜。他们开始彻底地冲击我的世界观,冲击我那自以为是的淳朴。我发现,这个世界到处遍布着无耻。在这里,金钱开始吞噬我们。我开始知道金钱的重要,这个曾经在我们高中时候被诅咒为“阿堵物”的东西以他狰狞的面孔在我们周围旋转着。在我读过的书中,最让我震惊的一直是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拉斯缔涅与拉斯科利尼科夫变成我自己,一个挣扎在新的物欲横流的青年。我开始明白,左右这个世界的是权利与金钱,我们都是物欲底下可笑的玩具。
我看见我的刚进大学的那些来自乡下的女同学开始穿着入时、开始花枝招展、开始不停地更换男朋友、开始在外边的同居生涯、开始有说有笑地议论着将来美好的都市生活和她们未来有钱有势的丈夫,我也亲眼看见了我那一个个来自江西农村兄弟开始谈论着如何让自己的成绩更好,如何在某个单位某一个更好的工作,如何让自己以后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如何让自己在社会中出人头地,当然,我的兄弟并非都很乐观,有一点他们苦恼着,因为他们好象也发现了一点,靠一张文凭并不能买通整个世界,能买通整个世界的是背后的权力。他们绝望着,但是又把所有的青春与精力都投入到一场永远没有归途的战争之中,面对着一本讲授一些根本不是真理而自诩真理的书,他们都当成了伟大的作品,每天早上就开始起床背诵这些伟大的作品,背诵这些作品中的要义。因为我们的老师早已经布置了考试内容,只要你们能把这些内容给背诵出来,考试必定能得高分。
我成了一个边缘人,因为我嘲笑着伟大作品的价值,我嘲笑着整个教育机器。这确实是一部运转得十分完好的机器,他象一个巨大的工厂一样,投入了资金、劳动、以及其他成本,我们都是这个大工厂中的一员,我们都期待着我们出厂的时候能在自己的身上敲一个合格证。虽然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整个青春年代都在学一些毫无用处的废物,但是我们心甘情愿地浪费掉着四年的青春,因为我们期待着未来。“未来”,一个奢侈的词眼,这个词眼能带来财富,能让我们这帮在大学里受尽穷困折磨的学生走出那山旮旯的大学,能让我们产生疯狂的魔力,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地把汗水撒在一些我们现在都不愿意再记得的可耻的真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