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能寐,回想生命线里一些有意义的点。
像一个普通的夜,很晚了,还是睡不着。一个普通的夜,思想虽然有点痛苦,但慢慢地总是能睡着。我渴望有更深刻的痛苦,夜不成寐更好,起码说明自己不是迟钝的。
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痛苦呢?失恋、贫困、欲望、饥饿、事业。但它们都过去了,以一种让我欣慰的方式。而很长一段时间,好像自己失去了这样的方式。
我现在真正的痛苦在什么呢?在于自己没有对这个世界放开自己,在于自己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热爱。是的,失去了热爱!我知道自己还是爱着的,但很懒,这些爱在心里自生自灭,没有被表达出来。
回想历史,希望从过去中获得养料,以突破现在的困境。希望回望是一把弓,越考据古老的东西,弓弦被有力地往后拉满,越能穿透现在指向更远的将来。
生命是一条线,但在我们记忆里的,总是一些点,这些点,是鲜明的、内蕴无限的表征或喻示。我还从来没有认真地记录自己的这些点,就在这夜里,记录自大学以来的一些点吧。
在半山腰,在凌晨,在雾迷漫散淡中,看着平谷,看着山脚下渐渐苏醒的村子,我从失恋中释怀了。之后,我感觉到,生命中会有那么些情境,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在桂林城市的中央,在中午,在喧闹的桥上,无意间地低头,漓江水很清,我看到了水,看到了水很清很清,却似乎看不透底,那一瞬间,我好像没有感觉到自己、没有感觉到人群,似乎只有天地。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回忆都会让我激动不已。但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直到现在),不明白它对我的生命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贫困,会让人失去很多东西。而它留给我的,好像只有那么一个夜晚。饿了两天,很深的夜。校园里的路灯,从窗帘缝里进来,清冷。想去拉它,一抬手,肚子就有了强烈的反应。自己现在居然这么虚弱!心脏的跳动,短促轻微无力,好像没有脉搏了,脉搏呢?慢慢地,我感觉了心跳,感觉到了脉搏……心跳很强大,透过背脊震动了床板,压迫着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经过头部时,带动了大脑的一点点昏眩。我听到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当我明白这是生命的一种韵律时,桂林漓江上的那一幕再一次被激发和重现了。这个情境以后不可预知地不断地被重演,养活了我。
在一段时间里,欲望非常的激烈,想取得技艺的突破,想取得思想意识的突破,苦苦探索而不可得,这些不断地转化为对爱(性)的渴慕。脑子里很混乱,我很苦恼。一次候车,看着过往的美丽女孩,脑子照样乱七八糟。这时候,一个身影上了车,车子走了。那个身影很活泼、很清爽,似乎内蕴着无限的美丽,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觉得美丽无处不在,美丽的是生命的。我轻松下来,思维和肢体都活泼了。
于是,我觉得在痛苦无奈中,总会有个形式让我们领悟到一点生命的内容。这个时候,困境将会成为我们的养料,使生命中的这个点,具有贯穿整个生命线的意义。可是,在这个感觉的同时,我怀疑,这个规律是否需要什么前提?是我们自己不放弃的努力么?是我们敢于放开自己,是我们敢于走入对我们放开的运动中去么?还是自然本如此,对我们个体,不存在前提?但不管怎样,我开始对这个形式有所期盼了。
一个周末晚上,离开朋友回我的住处,过一天桥,上一男子写“谢谢!我实在太饿了!”对于这些,我总是非常的矛盾,我被欺骗过,而又同情,因为自己也差点走上这样的路。我没放慢快速的脚步,直到街对面下了天桥,我站住了,激烈地思考(后来才醒悟那时过往行人的眼光是因为我思想激烈斗争时表情很怪异)。最后还是上车走了。车上时,回想自己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没有答案。但我发现,我的思考总是基于自身的。我知道,我今后的困境、对困境的超越,将不应该仅仅是个人的了。应该是爱情。是人群或涉及人群的事业。
一次朋友聚会,聊起我们的漂泊来。聊起自己的普通和渺小来。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不知道自己将会做什么,很苦恼。这个问题总是困扰着,不得解。知道这样徒想是无意义的,开始转化目光到车窗外。我注意到车窗外是一颗树,一颗树,还是一颗树,下面还会有没看见的一颗树,我突然想,要是下面没有一颗树呢?这些树似乎默默无声,但每颗树都在风中摇曳多姿,生命无息。眼睛模糊了--发现这点后,我笑了。
写完这些。我心安详了。